《秋水》原文

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:2022-04-19 12: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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热心网友 时间:2023-08-07 19:53

庄子——秋水

原文

秋水时至(1),百川灌河(2);泾流之大(3),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(4)。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(5)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(6)。顺流而东行,至于北海,东面而视,不见水端。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(7),望洋向若而叹曰(8):“野语有之曰(9),‘闻道百(10),以为莫己若’者(11),我之谓也。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(12),始吾弗信;今我睹子之难穷也,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,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(13)。”
北海若曰:“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(14),拘于虚也(15);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(16);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(17),束于教也。今尔出于崖涘,观*,乃知尔丑(18),尔将可与语大理矣。天下之水,莫大于海,万川归之,不知何时止而不盈(19);尾闾泄之(20),不知何时已而不虚;春秋不变,水旱不知。此其过江河之流,不可为量数(21)。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(22),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(23),吾在于天地之间,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。方存乎见少,又奚以自多!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(24)?计中国之在海内(25),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(26)?号物之数谓之万(27),人处一焉;人卒九州(28),谷食之所生,舟车之所通,人处一焉(29);此其比万物也,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(30)?五帝之所连(31),三王之所争,仁人之所忧,任士之所劳(32),尽此矣!伯夷辞之以为名(33),仲尼语之以为博,此其自多也;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(34)?”

译文
秋天里山洪按照时令汹涌而至,众多大川的水流汇入黄河,河面宽阔波涛汹涌,两岸和水中沙洲之间连牛马都不能分辨。于是河神欣然自喜,认为天下一切美好的东西全都聚集在自己这里。河神顺着水流向东而去,来到北海边,面朝东边一望,看不见大海的尽头。于是河神方才改变先前洋洋自得的面孔,面对着海神仰首慨叹道:“俗语有这样的说法,‘听到了上百条道理,便认为天下再没有谁能比得上自己’的,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了。而且我还曾听说过孔丘懂得的东西太少、伯夷的高义不值得看重的话语,开始我不敢相信;如今我亲眼看到了你是这样的浩淼博大、无边无际,我要不是因为来到你的门前,真可就危险了,我必定会永远受到修养极高的人的耻笑。”
海神说:“井里的青蛙,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大海,是因为受到生活空间的*;夏天的虫子,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冰冻,是因为受到生活时间的*;乡曲之土,不可能跟他们谈论大道,是因为教养的束缚。如今你从河岸边出来,看到了大海,方才知道自己的鄙陋,你将可以参与谈论大道了。天下的水面,没有什么比海更大的,千万条河川流归大海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歇而大海却从不会满溢;海底的尾闾泄漏海水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而海水却从不曾减少;无论春天还是秋天不见有变化,无论水涝还是干旱不会有知觉。这说明大海远远超过了江河的水流,不能够用数量来计算。可是我从不曾因此而自满,自认为从天地那里承受到形体并且从阴和阳那里禀承到元气,我存在于天地之间,就好像一小块石子、一小块木屑存在于大山之中。我正以为自身的存在实在渺小,又哪里会自以为满足而自负呢?想一想,四海存在于天地之间,不就像小小的石间孔隙存在于大泽之中吗?再想一想,中原大地存在于四海之内,不就像细碎和米粒存在于大粮仓里吗?号称事物的数字叫做万,人类只是万物中的一种;人们聚集于九州,粮食在这里生长,舟车在这里通行,而每个人只是众多人群中的一员;一个人他比起万物,不就像是毫毛之末存在于整个马体吗?五帝所续连的,三王所争夺的,仁人所忧患的,贤才所操劳的,全在于这毫末般的天下呢!伯夷辞让君位而博取名声,孔子以谈说天下而显示渊博,这大概就是他们的自满与自傲;不就像你先前在河水暴涨时的洋洋自得吗?”

《庄子-秋水》赏析

道家文化与哲学是中华文化传统最深邃博大的根源之一,以它的崇尚自然的精神风骨、包罗万象的广阔胸怀而成为中华文化立足于世界的坚实基础。而在源远流长的道家文化与哲学的历史发展中,庄子的思想可称得上是道家思想之正脉,并且庄子之文亦以雄奇奔放、绚丽多姿的特色而被视为先秦诸子散文中的奇葩。庄子的思想被辑录成书,即为今天所见到的《庄子》。《庄子》一书其体例有三部分,也就是大家都熟悉的内篇、外篇和杂篇。三大部分之间的关系,如果借用佛学用语,内篇相当于正法,也就是庄子自己的心法,由此直接能窥见庄子本人的真实面目;外篇则相当于像法,是离庄子比较近的弟子所为,由于有的弟子曾得庄子亲传,故即使不能完全得庄学之妙,亦不远也;而杂篇乃庄子的后学所作,相当于末法,离庄学之真义已远,然其有旁通其余各家思想之功,亦不可废也。就境界而言,内篇最得道学真谛,得其精髓可入道德经的境界;外篇乃就内篇之精义铺衍而成——其实庄子一书可以整个被理解为对老子的解说——可视为内篇之辅佐;杂篇则以庄学摄其余诸家之学,且通于各家学问之中,不妨称为庄学与其他学问之间的交叉学科。内篇为君,外篇为臣,杂篇则为佐使,相辅相成,混成一体。

内篇之义高矣,故不易说之;杂篇之义已远矣,故不可说之;外篇正处于有意无意之间,正当发其本意以归于内篇,辨其真假以使统杂篇也,故我不自量力,择外篇一文而说之。

外篇文亦多矣,择何而言之乎?曰《秋水》也。为何如此?因为此篇最得庄子汪洋恣肆而行云流水之妙。

“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,径流之大,两岸之间,不辨牛马,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于己”。

文章一开篇,直契入题,引众人开始进入文章自身的世界之中,“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”,时值秋季,雨水连绵,乃逐渐成势,由文本身而看,“川”当为支流,而“河”就是干流了,河水由支流而渐渐汇集到干流之中,互相增益,于是乎终于达到了“径流之大,两岸之间,不辨牛马”的浩大场景,这就难怪“河伯欣然自喜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于己”了。应该说河伯的心态也是人之常情,试想,如果我们忽然间也拥有了一大笔财富,谁又不会象河伯一样沾沾自喜呢?什么叫“自满“?这就叫自满,自以为满,可怜(也可以说幸运)河伯不知道后面将有一个多么广阔的世界展现在他面前!

“顺流而东行,至于北海,见大海无边无垠,水天一色,海天相接,乃望洋兴叹曰:野语有之曰: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,我之谓也。今我睹子之难穷也,则见笑于大方之家。北海若曰:井蛙不足以论海者,拘于虚也;夏虫不可语冰者,笃于时也;曲士不可语至道者,束于教也“

等到河伯顺流而到达大海之后,见到了大海的辽阔景象,才明白先前自己的自满是多么可笑——不过,河伯的可贵之处在于: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,能够及时自我反省,于是就有了下面一段自我批评的话“野语有之曰: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,我之谓也“,意思大约是说:俗话说,自己知道一点东西就自以为了不起,以为老子天下第一,唉,这难道不是在说我吗?看来河伯在海神面前很不好意思,于是就对海神说“今我睹子之难穷也,则见笑于大方之家”。“大方之家”,就是广大广阔的大海,佛学有时也称佛为大方广佛,极言其广大无边也。海神你老人家千万别和我计较,我看到你如此广阔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可笑了,可让你老人家见笑了。海神闻听之下,就顺承着河伯的意思并启发他逐步超越自己的局限“井蛙不足以论海者,拘于虚也;夏虫不可语冰者,笃于时也;曲士不可语至道者,束于教也“。三句话意思相近而强调的重点有别,井蛙之所以不足以论海,那是受空间的*;夏虫之所以不可以语冰,那是受时间的*;而曲士之所以不可以语至道,那是受自己的*,偏见太深而不能接受相反还排斥最高的真理。总之,人因为受到各种*或束缚而无法听闻大道,乃至于即使有机会听闻大道也加以排斥,岂不闻老子曰:“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;中士闻道,若存若亡;下士闻道,大笑之”之语?一个人如果自己的偏见太深,你和他讲道理,白费口舌,甚至还有可能遭到嘲笑乃至痛骂,所以就连圣人也只能“六合之外,圣人存而不论;六合之内,圣人论而不议”,唉,难啊,难啊。你看,河伯作了自我批评,还是被海神骂了个一无是处。不过海神绝对是个很好的教育家,你不是自满吗,那我先打打你的嚣张气焰,狠狠的贬你一顿,等到你自己贡高我慢的坏毛病消除了,再告诉你真理,于是,下面海神话锋一转,说道“今尔出于江河,观*,乃知尔丑,尔将可与语大理矣”,行,你能知错就改,孺子可教。认识到自己的局限,承认自己的渺小正是开始超越局限,走向伟大的开始,看来我还是可以给你讲一讲大道理的。海神接下来讲的什么大道理呢?

“天下之水,莫大于海,万川归之,不知何时止而不盈;尾闾泄之,不知何时止而不虚。春秋不变,水旱不知”。大海是天下万水之源,之归宿,虽然万川归之,并不见海水溢出,虽然尾闾不断倾泻,也不见海水干涸,四季或旱涝的变化也对大海没有影响,为什么如此?很简单,因为海的容量太巨大了。各位看到这里也许要问:刚说了河伯自满,海神怎么又重蹈覆辙,在这里自吹自擂?借用包老三之言曰:非也非也。因为这几句话只是一个引子,后面紧跟着的一句话表明海神有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自我认识“而吾未尝以此自多也”,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有多么了不起,因为我深深知道“我在天地之间,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。四海之在天地之间,不似罍空之在大泽乎?中国之在四海,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?”“罍空”,小酒杯那么大一点空,一小汪汪水而已。我,大海在天地之间简直太渺小了。

大海如此谦虚,我们更不可骄傲。现代科学所认识的东西和茫茫的宇宙相比,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,我们对宇宙的认识只能称为管窥蠡测。现在自然科学所研究的宇宙范围从层次上可分为渺观,微观,宏观,宇观和胀观几个层次,它们之间分别以夸克、布朗运动的颗粒、行星和总星系为界,分别属于粒子物理学、量子力学、经典科学、广义相对论和宇宙学研究的范围,当然,渺观之下还有无数更微小的层次,胀观之上还有无数更高的层次存在。也许大家对介观(介于微观和宏观之间的层次)比较熟悉,因为这个层次正是目前最前沿的纳米技术所在的领域,所谓纳米技术,从技术层面看,就是操纵单个分子或原子的技术。一纳米有多大呢?我们知道,我们在中学学的参与化学反应的最基本的微粒——分子是很小的,分子就是纳米级的粒子。经过简单的计算,就知道,分子:乒乓球=乒乓球:地球。而原子的大小只有10-10m,是分子的十分之一,基本粒子更小,只有<10-15m,至于夸克、轻子则只有<10-18m了。但还有比这更小的,超微观层次是指小于普朗克尺度的范围。所谓普朗克尺度,就是在普朗克空间:10-35m,和普朗克时间:10-43s之下的范围。目前自然科学的视野从空间上看,最大范围与最小范围相差达到1061 倍,从时间上看,最长与最短相差达到1060倍。两个数目初看起来是很大的。说到大数目,我们可能有些情况下对下面几种情况下的数目感到无法计算,比如一场大雪中落下的雪花数,一场暴雨中下来的雨点数,全世界森林中的树木上所有的叶子数,海洋中的水滴数等等,这些数目太巨大了,谁能计算得出来?只好用“不计其数”来形容了。但是所有这些数目都远远比不上总星系中的原子数,而后者只不过1081-85而已。

上面说的是空间的大小,下面说说时间的长短.佛学中经常说一刹那,那么,一刹那究竟有多短暂呢?很简单,在印度哲学中,“刹那”是这么计算出来的:一昼夜=30须臾,1须臾=30腊缚,1腊缚=60怛刹那,1怛刹那=120刹那,所以1刹那=0.013秒,并不是很短暂。佛学言壮士疾弹指经65刹那,而我们伟大的领袖*的一首词中有“三十八年过去,弹指一挥间”一语,说时间过的很快,应该也源于此。当然这是向短处说,如果向长处说,则我们都知道佛学中有一个表示时间久远的单位“劫”。它有多长呢?我们看一看它的意思,很容易算出来:从人寿10岁开始,每100年增长1岁,直到84000岁,再反过来减少到10岁,如此一增一减为一小劫,20小劫为一中劫,4中劫成、住、坏、空为一大劫,一大劫之中整个大千世界历一成毁,经历一个大的周期。如此算来,一大劫大约为1343840000年。这只是一般的劫,象一些特殊的劫更为长久,比如佛经上说:用一件极为轻软的天衣,每隔三年拂拭一个方广一里乃至四十里的磐石一次,直到将其消尽,为一小劫;每隔梵天中的三年拂拭一次方广八十里的磐石一次,直到将其消尽,为一中劫;每隔净居天中的三年拂拭一次方广八百里的磐石一次,直到将其消尽,为一大劫。时间太久远了.

至于说到咱们中国传统文化,大家应该都知道“沧海桑田”的典故,说的是仙女麻姑自成仙以来,已经三次看到沧海变成桑田了。佛经中云仙人寿命可达千万岁,然也。不过麻姑如果碰到下面这几位神仙,那简直就年龄太小了。据《东坡志林》记载“尝有三老人遇,问其年。一曰:沧海变桑田时,我下一筹。尔来我筹已满十间屋。一曰:吾与盘古有旧”。这两位神仙的年龄真是久远久远矣。“筹”,简单说就是小木棍,沧海桑田一变迁以一个小木棍来记录,这种小木棍那位老神仙已经堆满十间屋了,你说他老人家有多大吧。另一位也不简单,盘古何人也?开天辟地者也,“吾与盘古有旧”,那还不与天地同寿?从空间的大小来看,刚才说到“大千世界”,也是来源于佛经,其意思是这样的:四大部洲构成一个小世界,一千个小世界为一个小千世界,一千个小千世界为一个中千世界,一千个中千世界为一个大千世界。一个大千世界中含有10亿个小世界。我们地球人居住在其中一个部洲里面,而宇宙中有无量大千世界。其实根据现代科学的计算,地球在太阳系中就好像一个沙粒在操场之中一样,太阳系在银河系中又好像沙粒在操场,银河系在总星系亦然,而总星系在宇宙中连沙子也不是,而是无穷小。所以,海神说自己在天地之中很是渺小,并不是谦虚,而是实事求是的说法啊。

河伯听了这番道理,深觉言之有理,乃把自己的体会给海神说出来,以求得到海神的首肯“然则我大天地而小毫末,可乎?”北海若说,你看,我刚表扬了你,怎么你又迷糊了呢?“否”,你这样说那就不对喽。大理我给你讲了,但尚未与你语至理啊。“何以知毫末足以定至细之倪?何以知天地足以穷至大之域?”你以为原子就是小之极至吗?你认为总星系就是最大的了?唉,刚才我真和你白说了,你刚从一个陷阱里跳出来又进入了另一个陷阱,什么时候是个头呢?须知天外有天,总星系之外还有总星系,原子之下还有原子,从更高的层次来看,总星系就好象是原子那么渺小,而从极微小的层次看,原子就好象是总星系那么浩瀚。你得连天地的境界都超越过去,达到道的境界才行。什么是道?道非大非小,非善非恶,非常非变,非正非奇,非外非内,超越一切,含摄一切,贯通一切,乃全,乃备,乃妙。领悟了如此妙道,方始明白:宇宙间一切事物皆本来完备具足大道一切真体妙用。伟大的天地固然美妙,难道世间的一草一木不是同样美妙的吗?“天地与我并生,万物与我为一”,“万物皆备于我”,世界上一切的一切,都是实理具备,随在各足。犹如王阳明所说的:孔子、尧、舜,圣人、凡人,犹如金子,虽然分量不一样,但如果都经过提纯,成为足金、赤金,其纯度是完全一样的,没有任何区别,所谓个个圆成是也。整个宇宙中的一切,从极大的天地到极小的原子,都互相含摄,互相具有,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如来,互相之间缘起无尽,圆融无碍,宇宙中一切的一切都是美妙之极的,故禅宗先师才说“翠竹黄花,无非妙道;担柴挑水,皆是菩提”,我佛如来亦言“烦恼即菩提”。禅宗至高无上的法门是不断烦恼,不求解脱,因为烦恼即菩提,本来无缚,今亦无脱。出家出家,何谓出家?出家的真义就是“没有烦恼”,随缘任运,无处不是极乐。

可见,<秋水篇>沿着河→海→天地最后一直到达道的境界的思路将我们引入一个越来越广阔、越来越美妙的境界之中,读此妙文,悟此妙道,千载之下,吾心通于庄子之心,乃至通于无量众生之心,通于宇宙万事万物,可得大自在矣。

热心网友 时间:2023-08-07 19:54

参考资料:http://www.paiai.com/yiwen/db/200503/28.html

热心网友 时间:2023-08-07 19:54

《秋水》译文

《秋水》(节录)——《庄子·外篇》
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;泾流之大,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。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。顺流而东行,至于北海,东面而视,不见水端。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,望洋向若而叹曰:“野语有之曰,‘闻道百,以为莫己若’者,我之谓也。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,始吾弗信;今我睹子之难穷也,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,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。”
北海若曰:“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,拘于虚也。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。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,束于教也。今尔出于崖涘,观*,乃知尔丑,尔将可与语大理矣。天下之水,莫大于海,万川归之,不知何时止而不盈;尾闾泄之,不知何时已而不虚。春秋不变,水旱不知。此其过江河之流,不可为量数。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,自以比形于天地,而受气于阴阳。吾在于天地之间,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;方存乎见少,又奚以自多!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?计中国之在海内,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?号物之数谓之万,人处一焉。人卒九州,谷食之所生,舟车之所通,人处一焉。此其比万物也,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?五帝之所连,三王之所争,仁人之所忧,任士之所劳,尽此矣。伯夷辞之以为名,仲尼语之以为博,此其自多也,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?”
【译文】
秋水按季节到来,千百条河流注入黄河。秋水泛滥,河面宽广,隔水望去,河岸和水边陆地上的牛马都难以分辨出来(泾流:直流,通流)(俟:水边)(渚:水中的小块陆地)(崖:高的河岸)。在这个时候,河神本人喜悦,把天下的美景看作完全存在于自身。顺著流水往东走,到达渤海。脸向东望去,看不到海水的尽头。在这个时候,河神才转*度,迷茫直视向若叹息道(望洋:迷茫直视的样子)(若:海神名):“俗话有这么说:‘听到的道理很多,以为没有谁能比得上自己’的人(若:比得上,像),说的就是我呀。并且我曾经听说(有人)认为孔子的见识少,又以伯夷的合于道义的行为为轻,开始我还不相信,如今我看见您(指海神若)的难以穷尽,(假如)我不是来到您的门前,就危险。我会长久被讥笑于大道之家(指有很高学识的人)。”
渤海神若说:“对井中之蛙不可同它谈论关于海的事,(是由于它)被居住的地方*(语于海:等于说“语海”。于:介词,引出行为的对象)(虚:住地)。对只生活在夏天的昆虫不可与它谈论关于冰雪的事情,(是由于它)被时节所拘限(笃:固定)。对寡闻陋见的人不可与他谈论关于道义的问题(曲士:乡曲之士,指寡闻陋见的人),(是由于他)被所受的教育束缚。如今你从高的河岸、水边流出来,观看到大海,才知道你浅陋,可以与你谈论重要的道理了。天下的水,没有比海更大的了,万条江河归向大海,不知道什么时候止息,但海的水却不会满;尾闾(古代传说中的海水排放处)排放它,不知什么时候流尽,但海水却不会流尽。春天秋天不使它发生改变,水灾旱灾对它没有影响。这表明它超过长江黄河的水流,不能用量器计算。但是我未曾因此自以为(自己容受的)水多,自以为寄形于天地之间,并汲取阴阳之气(按,古代认为宇宙之中充满阴阳二气,万物由此而生)。我在天地之间,犹如小石小木在大山里一样;正在于见识太少(方:正。存:在),又凭什么自认为多呢?考虑四海在天地之间,不像像蚁穴在草泽里吗?考虑黄河流域一代(处于九州之中,古代以九州之外为四海)在海内,不像稊米(一种草结的籽食)在大粮仓里吗?人们用“万”这个数目来称呼物类,人不过居其中之一。凡是有粮食生长的地方,有舟车通行的地方,都聚集著人群,而一个人只是人群中的一份子(卒:聚集)。这表明人与万物相比,不就像毛的末梢在马身上吗?五帝的继承帝业,三王的争夺天下的战事,仁人所担忧的,担任职务所辛苦从事的事,终结在此(意谓:上面这些事,与宇宙相比,都跟豪末之在马体一样,微不足道)。伯夷辞让天下,用它来取得名声,孔子谈论它(指学问),把它(学问)当成渊博,这不过是自己夸耀自己罢了,他们这样自我夸耀,不正像你的先前自以为水多(流量大)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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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水时至(1),百川灌河(2);泾流之大(3),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(4)。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(5)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(6)。顺流而东行,至于北海,东面而视,不见水端。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(7),望洋向若而叹曰(8):“野语有之曰(9),‘闻道百(10),以为莫己若’者(11),我之谓也。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(12),始吾弗信;今我睹子之难穷也,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,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(13)。”
北海若曰:“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(14),拘于虚也(15);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(16);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(17),束于教也。今尔出于崖涘,观*,乃知尔丑(18),尔将可与语大理矣。天下之水,莫大于海,万川归之,不知何时止而不盈(19);尾闾泄之(20),不知何时已而不虚;春秋不变,水旱不知。此其过江河之流,不可为量数(21)。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(22),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(23),吾在于天地之间,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。方存乎见少,又奚以自多!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(24)?计中国之在海内(25),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(26)?号物之数谓之万(27),人处一焉;人卒九州(28),谷食之所生,舟车之所通,人处一焉(29);此其比万物也,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(30)?五帝之所连(31),三王之所争,仁人之所忧,任士之所劳(32),尽此矣!伯夷辞之以为名(33),仲尼语之以为博,此其自多也;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(34)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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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子——秋水

原文

秋水时至(1),百川灌河(2);泾流之大(3),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(4)。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(5)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(6)。顺流而东行,至于北海,东面而视,不见水端。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(7),望洋向若而叹曰(8):“野语有之曰(9),‘闻道百(10),以为莫己若’者(11),我之谓也。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(12),始吾弗信;今我睹子之难穷也,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,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(13)。”
北海若曰:“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(14),拘于虚也(15);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(16);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(17),束于教也。今尔出于崖涘,观*,乃知尔丑(18),尔将可与语大理矣。天下之水,莫大于海,万川归之,不知何时止而不盈(19);尾闾泄之(20),不知何时已而不虚;春秋不变,水旱不知。此其过江河之流,不可为量数(21)。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(22),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(23),吾在于天地之间,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。方存乎见少,又奚以自多!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(24)?计中国之在海内(25),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(26)?号物之数谓之万(27),人处一焉;人卒九州(28),谷食之所生,舟车之所通,人处一焉(29);此其比万物也,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(30)?五帝之所连(31),三王之所争,仁人之所忧,任士之所劳(32),尽此矣!伯夷辞之以为名(33),仲尼语之以为博,此其自多也;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(34)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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